对策、时评、杂谈

折叠的上海,以及挣扎的上海普通人

作者:帅气的A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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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从一千个面到双面,仅仅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在那之前,不管是不是自居,不管你承不承认,看不看得上,上海都以它的多面性,包容性闻名,似乎任何事情,任何行为,放在上海这个平台上,都有了它特定的价值及存在的理由。
十年前,身处五线小城市温州的我还会因为朋友跟我坦白他是LGBT的一员而紧张到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但来了上海之后,这些困惑变得不再是困惑,它们跟喝咖啡,吃油条豆浆一样,成了生活的一种可能和形式。面对打着鼻环文身文到脖颈的人,夏天不穿内衣的人,整车厢二次元着装的人,穿梭人流里驻足深情拥吻的人,我不再侧目,也不再评头论足,因为我渐渐发现,他们也是跟我一样,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并追求美好生活的普通人。
而现在,留给全国的上海,似乎只留下了两面:被大部分人骂的上海,和被少数人力挺的上海。上海从巨大的“世界上海”折叠成了长三角冲积扇平原上一个普通的标靶:要嘛骂他,要嘛爱他。
普通网民蹭高亮以及标榜自己优秀且正确的立场,都会搬出“排外的上海人”,“高贵的上海人”,“喝咖啡的上海人”,“外国人优先”,“我有一个在上海的亲戚朋友说”,“我们全市都被上海给害了”等关键词。但说这些话的大部分人,在这个特殊的时期,都不在上海,他们没见过上海真实的样子,没问过生活在上海的本地普通人和外地普通人的心情,他们仅仅因为群起攻之带来的勇气和快感,畅快地敲出几个字,然后短时间内微笑着看着点赞数节节攀升。
我也常常在夜里以及睡不着的清晨,又困惑又愤怒地看着一条条求助微博,看到因为救护车问题离世的父亲,脑海里就不断响起《梵高先生》里的那句,“谁的父亲死了,请你告诉我如何悲伤”;看到松江的菜场,宝山的菜场,以及更早两周朋友妈妈待的菜场里那些被迫在水泥地上打地铺,靠着墙壁无助地戴着口罩发呆的年长的底层菜贩,我也会想到我逐渐年迈的父亲母亲,我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们会因为各种奇怪的理由,在生存条件如此糟糕的地方待上三天甚至十天,用我朋友援引她菜贩亲戚的话说,“感觉像是经历了生死”。还有混在一个病房里哭泣的孩子们,因为没有核酸报告进不去租住小区在外面流浪了三天最后被老乡感染的山东大娘,在去化疗路上因为走不动哭着求救的上海大妈,帮我们公司去外地送货连人带车被拉去隔离七天的司机,还有被推上台面聚集了无数炮火的来自江苏盐城的吴凡和来自浙江温州的张文宏。
在上头的各项政策都似乎慢好几节之后,普通人的生活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甚至很多普通人都在挣扎着,苟活着。
一位租房在浦东的网约车司机因为封控回不了家,就把车停在了女儿小区门口。又因为刚刚毕业的女儿是和室友合租的小房子,他不好意思上去,就只能吃住都在车里,靠着饼干面包水熬了四天。四天后碰到民警盘问,正巧碰上他弹尽粮绝,50岁的他对着民警一边叙述一边落泪。“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没人知道他这四天是怎么过来的,就像从来没人关心他过去的每一个堵在上海高架上的日日夜夜的心情一样。
一位母亲陪着患有渐冻症的儿子在坐着救护车去上海十院救治完之后,因为交通管控坐不了公交车只能被迫步行回家,说是相互搀扶,其实更多的是母亲拖着行动不便的儿子走,5公里后终于因为体力不支双双坐到了路边,最后无奈报警求助。任何一个家中有病人的朋友,都应该很容易理解这种心情,你竭尽全力想要给家人最好的帮助,最后发现光靠自己的双手,有时候就是寸步难行。
还有一位刚刚刑满释放的人,也因为管控政策无处可去,在街上晃荡了几天碰上民警盘问,最后做了核酸并跟着他们被收编到小区的志愿者行列,有了一口热饭吃,并且晚上也有了栖身之处。他是这个社会里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一类人,但在这个特殊的阶段,作为最普通的普通人,他也在做着最不普通的事。
上面这些事例,都是在前线的警察朋友跟我分享的,出于一些理由,你可能并不会在微博上搜到,但它们都是真实而又鲜活存在的在上海的普通人的故事。
你可以因为上海糟糕的始终慢几拍的应对政策,因为六院那篇不合时宜的“救治洋丁丁”的报道,因为各种连锁反应从而占用各地医疗资源物质资源,因为前期下不了狠心导致的各种外溢,因为各种因人为而起的事故去骂上海。我也会骂,也会跟上海朋友抱怨说怒其不争,也会因为自己说过“其他城市一个密接就要全市通报,还要把别人名字身份证地址手机全报出来,实在是太差劲了”再到现在上海一天8000个新增而被狠狠打脸。
但毕竟所有的因素都是由人决定的,重压之下人必定是会犯错的,只有多跟少,轻跟重之分,决策者在拼命调整,普通人在一次次地挣扎跟适应。说我们没有情绪,那肯定是在造谣。但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不管是310的上海人,还是我这种常年在上海的外地人,不管是出于自愿接受还是带着愤怒的情况在妥协,我们都想尽快度过这一阶段。
小区的买菜群今天因为一位业主拿着几颗只烂了一点皮毛的青菜挑事,不仅惹怒了只负责统计送菜(菜是上头负责采购的)的志愿者,也引来其他业主的群嘲以及指定她接收的各种30块蔬菜包的红包,最后以她服输退群告终。
而每天足不出户的我们,每天2点前把干湿垃圾分类放到门口,就会有志愿者上门一户户收取,那些收垃圾的志愿者,其实就是小区里拿着2500元工资,每天辛勤工作,看到我就会大声说你好,会微笑,会帮我搬东西,手上有水管的时候也愿意帮忙冲一下我要洗的东西的那些叔叔阿姨。
我记不得他们所有人的模样,但是每次看到他们,我都会发自内心地感激,并和他们微笑。所以每次在业主大群里看到有人抱怨物业费贵(实际也就3.85),抱怨小区脏乱差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回怼几句。这些也都是在上海的普通人的样子。
如果吃蔬菜的绵羊可以活的更久,跑得更远,那我们也可以短暂地做一只绵羊,关心粮食蔬菜,自己和家人,尽快熬过这段时期。
毕竟我们也想跟其他地方的朋友一样,在最舒适的春天,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樱花,再晒一晒太阳,而不是沉迷在网络上无休止的键盘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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